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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st

倒在床上,瞪著天花板是陣莫名的天旋地轉,刻意將床頭的相片倒下,但卻蓋不住那撲天而來的思念和記憶。對,忘不去,那是他一直除不去的毛病。那街上白雪留著被人踩踏的足跡,壓在下頭的是次年春季的光景,以及今年的秋風殘葉。四季更迭新替,誰知道下個時節你會在哪裡?漸行漸遠抑或折回這裡?他當然清楚地明白答案是什麼,也明白自己無能為力,不,不只是他,所有人都一樣,他們都無法改變這萬丈光年般的距離,僅有思念在他們之間牽起了一段記憶,名為永恆──。


“羅伊,你會等我嗎?”離開前他笑問著,他沒等他回覆便低下搖著頭,背身而去。他怕,怕這一等就是天荒地老,離開時他始終都不曾回頭,他怕一回首望見的只有颯然而止的風伴著秋季最後的幾葉,飄緩而落。


「哥,該走了。」


踩在木製地板上的腳步聲是阿爾的,他以為他是睡著的,等走近時才看著他張大眼瞪著天花板呆望著。坐上床邊,感覺到愛德的手握了上來,冰冷的沒有一思氣息。阿爾問他準備好了沒,他愣愣地說道他把東西望在那了,阿爾問他忘了什麼,他笑而不答,鬆開了他的手起身離去。


是遺忘了很重要的東西,但是忘了什麼、忘在哪裡,似乎已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。


“其實雨天也不是壞事阿。”記憶中的男人曾說過,那時他畏在他懷裡,仰著面看他深遂的眼睛,將被隱去的月光投射在他髮稍透出淡淡的藍。
“我討厭雨天,義肢的接合處會發疼。”他說著邊碰了碰疼著的地方。
男人摟著他,啪地一聲打響了室內也打亮了爐中的柴薪點點,很溫暖、很溫暖,只要有男人在,他就不怕冷,不怕嚴寒冬季的孤寂,不怕雨季的陰灰濕冷。他抬起臉,金色眼眸中燃燒著赤色火焰,就這麼衝他一笑”謝謝。”
那夜,他們什麼也沒談,僅望著爐中火焰由金黃、橙紅、淡藍,而至消散。


他想”原來火焰也可以這麼美。”


握緊了男人在他胸前的手,腦中下意識地映著”那將殆盡的火焰,似乎和誰的淡藍一樣清。”


冬季過了是春季,雨季過了還有另一個晴天,坐在車中愛德獨自思索著。在這個少了男人的日子裡,時間還是繼續走著,沒有他的世界依舊一樣,唯一不同的僅是難耐的滄涼。

你知道嗎
現在我依然討厭下雨天
不是因為傷口會發疼
是因為總是想起你
Hey 羅伊  我真的好想你


窗外的景是急急地走,寂寂地去,天記是陰灰得沒有一絲生氣。愛德等在列車車廂裡,望著一閃即逝的慘白,前些日子說想去旅行,阿爾吃驚地問了”怎麼好端端的說走就走?”
那時的他笑而不語,然而此刻的他嘴角也依舊牽著笑容,為誰?
他看著腳邊的皮箱,很多年以前他也曾提著個箱子就東奔西走,那個時候是為了追逐一些夢想,現在旅行對他來說不過是為了填滿心中的空虛罷,自我放逐,天知道他這一走就愈覺得沒勁兒。

罷了,也許沒故鄉就是他天生的宿命。

那夜他坐在昏暗的車廂中,倚著床柱,望著外頭倒掛著的月,在枯樹枝中進進出岀,向被萬手纏繞著無法掙脫,並削去了一大塊。他想,這班車的乘客是不是少了點,不怎麼死寂寂的,還是所有人都背負著離鄉背井的哀傷?

停留在東方,不知道為什麼的,留在這的日子特別長,他喜歡這的大山江河,以及一派氣闊的浩瀚無垠。

「你知道嗎?這裡有很多故事。」麟說。這裡的他不是什麼清國王子,配在這山河下,他僅不過是草芥。
再次從另一個世界回來,不知道為什麼的,語言一直都不是最大的障礙,誰說了什麼,他又說了什麼,大家都懂,他都了解,是身為異世界使者的特權嗎?就這樣,他聽著麟說著很久以前的故事,關於開天闢地、群雄並起、所謂盛世、興興衰衰,他聽得入神,這就是所謂的神話傳說吧,他想。


麟最後說了句話,他不懂,他說──只是當時已枉然。


那時已是春季,冬季的傲霜枝已成了曉樹芳堤。辭別了麟,又繼續踏上旅程,在哪個異域停留,偶爾寄信回去,告訴阿爾一切都很好,結交異國友人,聽不完的傳說,然後又回到終點,搭上回程的班車。離開前他看了腕上的錶一眼”該是最後一班了吧?”錶面上的三針交疊,就這麼指著十二。


那是一個很美的廣場,步行越過會有群鴿陣陣飛起,中央是噴水池,關於池中銅像的故事已不可考,只知道人們會投下錢幣許下小小的願望。

“羅伊”愛德輕聲說道”我們之間不要說愛吧。”
他們並肩站在池前,落日美得像這個世界不該有的景象,這是多久前的事他已經記不得了。
“怎麼?”
“說愛,太虛假。”他歪著頭,笑說他近日的感想。
“那……如果有一天我們都無法對對方說愛呢?”羅伊說”那時就來不及了。”
“那就許願吧。”
他把羅伊拉到池前,隨手塞了個錢幣給他,自己則不給他回嘴的餘地,一把將錢丟入池中,食指雙交,閉上了雙眼,至於是什麼願望,他早已把它埋藏起來,說不定是World Peace,但這個願望太龐大不可能實現,依存的記憶裡,那日,他們牽著彼此的手一同回家。

 

2nd

知道萍水相逢嗎?

坐在餐車內,外頭正飄著雨,天空是灰濛濛的,但不同於冬季的是初夏的百花齊放。
愛德無趣地把玩盤中的食物,忽然有人說道「請問這裡有人坐嗎?」
「請便。」他依舊看向外頭,下一秒才意識到不對勁,猛然一轉頭……

這就是所謂的萍水相逢嗎?
即使互不相識,命運依舊將我們牽在一起。

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,無意識地呢喃「羅伊……」
男人並未聽見他的低語,僅是笑著伸出手「你好,初次見面,我是羅伊.馬斯坦古。」
一模一樣呢。同樣的氣息,同樣的嗓音,同樣的笑容,同樣的眼眸,他緩緩握上他的手,以為下一秒會熱淚盈眶。


「你好,我是愛德華.愛利克。」


火焰,又重新燃燒──。


月圓人團圓。


記得麟曾這麼對他說過,他看向窗外一輪大大的明月,澄澈的夜空中被幾縷青絲般的白雲擋去一角,又看著眼前正沉思著的男人。


“真諷刺阿……”


剛在餐車中莫名其妙的對話中得知他是個作家,興趣是在各國遊走找尋靈感,那時他心裡暗笑”還真像阿……有用不完的閒情逸致。”
他什麼也沒向男人說,關於他過去的種種,當然其中也包括那始終揮不去的藍色身影。正當男人準備收拾時,他慶幸這場對談就到此結束,已不想再將埋藏已久的記憶在重新讀過,嘆息一番。


沒想到那男人下一刻卻這麼說道:「嘿,來下盤棋吧。」


“愛德,會下棋嗎?”那晚在他家過夜時他這麼問。
他搖搖頭,他不喜歡紙上談兵。
“難怪這麼容易上當。”
“再說一遍。”他斜著瞟他一眼,這該死的傢伙分明是拐著彎罵我呆。
“是……”
他看著他在黑白交錯的棋盤上擺上琉璃製的棋子,半透明的白棋在室內淡黃燈光下散發著柔和光暈”想學嗎?”
他想,他是被那光給迷惑住了”恩……”

那局棋不是最完美、不是最精采,但至今他仍無法忘懷,是因為局後的事嗎?

“我贏了。”男人笑著,並調整自己的坐姿,舒服地靠著椅背,休息片刻”說不定你以後會很厲害呢。”
“這算誇讚嗎?”愛德看著眼前男人欠扁的笑容,
 “也許吧。”  
“那我要獎賞。”
“想要什麼?”男人一手支著頭問道,嘴邊依舊牽著笑容。
愛德遲疑了一會才開口”這個”他拿起棋盤上的白色國王”就這麼一個,其他我不要。”   
男人傾身向前接過他手中的白棋,並拉過了他的手”那相對的你也要給我報酬。”
“哪……”男人輕輕地在他手背上一吻,不著痕跡卻意味深長,而他將出口的吵嘴句子也頓時停在口中,男人離開他的手,眼往上盼著,那瞬,他給他的黑眸攫住了。


“You’re my queen, I’m your king. ”      


西洋棋,棋子共二十三個,黑白兩組各十六個,城堡二個、騎士兩個、主教兩個、士兵八個,都是雙數,雙雙對對,僅國王和皇后各一個,是獨一無二,卻也是單隻行影。皇后橫、縱、斜都可走,步數不受限,國王將死,棋局隨之結束,皇后權力最大,但少了國王卻什麼也不是。


他們,相知相惜。


King & Queen.


「最近腦子空盪盪的」男人雙手支著身體向後躺:「寫不出什麼東西。」
「所以才出來旅行?」
「也許吧……也說不定只是覺得空虛。」
愛德看著他,腦中浮現的是麟曾提過的被貶謫的文人,他笑說:「想要蓋房子嗎?」
「阿?」
「沒事。」
「你真是個奇怪的傢伙。」帶著戲謔笑容說著,和那邊的他一般,很懷念。
「就這樣吧。」拿外套起身離去:「時間不早,先走了。」
「等一下。」他叫住那個背著他的身影:「這個給你,算是一場棋的緣分,你是個厲害的傢伙呢。」
側著臉,他以為他看見晶瑩的淚珠自少年的臉間滑落,他輕輕的抬起手在月光的照射下,接過:「謝謝。」


隨即無影無蹤。


從沒想過自己是這麼不堪一擊,他辛苦築起的理志防線,就在那熟悉不過的笑容下徹底崩潰瓦解。
坐在自己的臥舖上,撐在腿上的手支著頭蓋住了淚水不止的眼睛,他清楚的知道另一手中握的是什麼,一個再殘酷不過的禮物,卻是再適合不過的東西。


白色皇后。


3rd

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


忽然打消了直接回家的念頭,隨性選了個站便匆匆下車,說穿了只是害怕再和他碰頭。
本能的直覺告訴他一路向北,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國家。眼看秋季過了又是一個冬天,北國的天空緩緩飄落的雪,白茫茫的很刺眼,他喜歡這個被白雪覆蓋的城市,他知道這裡會給他一個完整的結局。走在小巷裡,一旁是古老的建築,配著白雪的磚牆很美,和路人錯身而過,卻停在轉角的咖啡廳落淚。

 

嘿,好久不見了,熟悉的場景,你還記得我是誰嗎?

 

他緩緩走向前,凍結的許願池停擺在那裡,原來,連這個城市也在欺騙自己,他歪著頭笑了,眼角殘著淚光,他深知他遺忘的記憶就埋藏在池底,輕拂著凍結的池面,底下的錢幣反著亮光映著自己。


不能許願了。


吶,羅伊,你還記的那個池子嗎?我不在的日子裡,你手中的硬幣是否落過池裡,還是你的世界和這裡一樣,白茫茫的,連池子都凍結了,記憶都封塵了。如果可以許願的話,我想我的願望還是和當初一樣,即使是好多好多年以後也不會變,你呢?
遮著左眼,嘴角牽動著笑容。


一切都還好嗎?


天氣很冷。
吶,羅伊,我不在,你仍舊燃燒著你的火焰嗎?


那是這一年的最後一日,深夜十分坐在露天咖啡吧,冷列的氣息讓他感到清醒,每一年的這個時刻他都獨自一人看著鐘,等著它三針交疊,告訴他一年又一年。

要一起度過1919的最後一日,在擠滿人潮的廣場上,仰面看著滿天的煙花照亮了黑夜。


我們約好的,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約定。


只是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,這個世界的1919早已結束了,中間那一大段空白去哪了?在被遺望的日子裡隨煙花消逝了嗎?

我不知道。

羅伊,沒有你的世界,就算再多的1919也失去了意義。

但又為什麼我又執著著每年的這個時間呢?


「什麼時候開始在這的阿?」他依舊側著臉看向廣場的池子:「馬斯坦古先生?」
「說不定我們很有緣。」和一旁的服務生點了咖啡,他倚著椅背笑說著。
他斜著眼瞪他,又看向廣場的盡頭,男人順著他的方向眼神也落在水池上:「1919年就停擺了。」
「什麼?」
「那座池子,早在1919年就停擺了。」他的眼神中有著令愛德不解的迷離:「以前會在這許願。」
「你信著個?」
「不知道,只是……」他笑著,眼神裡有哀傷:「這裡有我的回憶。」


原來我們都一樣。
我們都和心愛的人在這裡許下不知名的願望,然後看著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。


他搖了搖頭,拿起了桌上的咖啡,熱氣燻騰在臉上,苦澀的氣息化作香氣,併吞在黑夜裡。愛德摸了摸口袋裡隨身帶著的棋子,輕輕地將皇后放在桌上。
羅伊不解的看著棋子,又看看他,他笑說:「一個國王不需要兩個皇后。」
他起身離去,步向空蕩蕩的廣場,從他的視野中遠去,冷風吹著他的大衣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線。不消一會便聽見十二點的鐘聲回蕩在黑夜間,望回一看那人已消失在煙雨中,他輕笑出聲,是阿,為什麼始終都沒發現呢?那燃燒的火焰,早已化作夜空中的綺麗煙花消散而去。

 

他仰面一看,今晚,沒有月亮。

 

 

FIN-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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